◎文 《法人》杂志全媒体记者 崔晓林
两个月前，马镜怀（下称“老马”）撤离了在黑龙江小兴安岭密林深处租住的山居，在千里之外的重庆松溉（ji）古镇安顿了下来。
老马63岁，四川南充人。今年7月，在黑龙江小兴安岭一个偏僻的林场，《法人》记者初识老马。“喝酒，钓鱼，采蘑菇，这里的一切都很吸引我。”老马性格外向，快人快语。
“一个四川人，跑到俺们这里租房子，这事儿挺新鲜。”林场负责人告诉记者，老马来了不到一个月，就和林场里几乎所有人成了朋友。
夏天快结束时，老马离开黑龙江，先去江浙地区访友，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川渝。只不过，他并没有回老家南充，而是在重庆松溉古镇租了一间青瓦房。他打算在古镇过冬。
10月一个下雨的黄昏，记者在松溉古镇的小巷里巧遇老马。
一番“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和“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感慨之后，老马向记者“抱怨”：本以为这里也像小兴安岭一样，外来人很少，很安静。没想到，这里热闹得“一塌糊涂”。“不管怎样，我的计划不会变，那就是住下来，慢慢感受这里的原始和天然。”
西南古镇，从历史中走来
从小兴安岭密林深处的林场，到西南腹地名不见经传的千年古镇，老马在“反向旅游”这条路上乐此不疲。“我喜欢那些不出名的小地方，有独特的文化符号，有不一样的生活体验。”老马告诉记者。
采访中记者发现，今年以来，和老马有着同样爱好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不再去热门景点看别人后脑勺，而是选择小众景点享受一份轻松和自在。
▲贵州铜仁朱砂古镇（摄影 崔晓林）
▲尧坝古镇的商业日渐繁荣（摄影 崔晓林）
据不完全统计，在中国西南的四川、云南、重庆、贵州等地，现存历史脉络清晰、基础设施相对完备且具有一定文化辨识度的古镇约150个。这些古镇中，有的早已开发成为知名景区，如云南的束河古镇、贵州的青岩古镇、朱砂古镇和镇远古镇。大多数古镇则不为人知，且处于商业开发的初级阶段。
10月9日，文化和旅游部公布了2023年中秋节、国庆节假期文化和旅游市场情况。经测算，两节假期，全国国内旅游出游人数8.26亿人次，按可比口径同比增长71.3%，按可比口径较2019年增长4.1%；实现国内旅游收入7534.3亿元，按可比口径同比增长129.5%，按可比口径较2019年增长1.5%。这其中，西南古镇群的贡献不可小觑。携程数据显示，经历暑期连续8周增长后，包括古镇旅游、农业旅游在内的乡村旅游，在双节期间依然保持高速增长，全国乡村游酒店订单同比增长近一倍，对比2019年同期也增长4倍多。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的文旅产业呈现明显的“下沉化”。越来越多的“小地方”“小众目的地”开始走红。那些渐被历史遗忘的西南古镇，仿佛一夜之间，被强劲的文旅风吹去灰尘，露出珍宝该有的样子。
今年10月，记者在川渝地区采访时发现，在30公里范围内，无论你向哪个方向行驶，都会在公路上看到某某古镇的标识。随便进入一个古镇，都会看到外省牌照的私家车，都会感受到古镇厚重的历史。
天然和淳朴最诱人
四川泸州的尧坝古镇，始于北宋，兴于明清，依山傍水，错落有致，现存建筑保存极为完整。10月8日清晨，细雨蒙蒙，飘忽的雨雾中，具有川南风格的青瓦民居如水墨画一样静静伫立。撑把雨伞，走在石板小巷里，房檐滴下的雨声，仿佛倾诉着不为人知的小镇故事。
在古镇的小馆里，林先生夫妇一边吃着当地特色美食牛肉粉，一边和记者攀谈。夫妻俩家住深圳，退休前都是事业单位的干部，退休后两个人开启了全新的“自驾人生”。
他告诉记者，自己和夫人有个共同的愿望，就是探访和记录中国古镇。“这些年，自驾游已经成为时尚了。比如，很多人都要开车走一走318国道，有的人，热衷于穿越名山大川，或者去戈壁沙漠探险。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专走古镇。江南的古镇基本走遍了，现在，我们开始走西南古镇。”林先生说，他们并不只用眼睛看，还用镜头和笔记录，“只是今年，我们就拍了差不多两万张照片，还写了20多篇游记。我们也像年轻人那样，在社交平台有自己的账号，和网友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尧坝古镇很古朴，很天然，这是我们喜欢的。”一旁的林夫人接过话茬儿，“在这里，你看不到那些在商业化景区常见的商品，比如饰品、翡翠玛瑙、痒痒挠之类。有的只是当地的土特产，都是当地百姓自家加工的，或者当地特有的山货。”
距离尧坝古镇不到10公里，还有一个古镇，叫福宝古镇。
▲雨中的福宝古镇（摄影 崔晓林）
福宝古镇名气不算很大，却是四川十大古镇之一，亦是国家aaa级名胜风景区。作为福宝国家森林公园的门户，始建于元末明初的福宝古镇，最大特色就是它的天然和淳朴。初入福宝古镇，给人最大的感受，是它的年代感，或者说它的古老与“破败”，被岁月碾压得圆润而光滑的青石板路，古老房檐下的青苔，隔着褪色的窗棂、挂在斑驳墙壁上的传统工具……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久远的沉香。
福宝，就是这样真实、坦率地展现着自己，远道而来的旅者，爱的，也正是这份真实和坦率。
开发向左，保护向右
相对于商业化成熟的知名古镇，大多数西南古镇都面临开发和保护难题。古建筑需要保护，但如何体现商业价值？如果商业开发，又将如何使古镇原有景观和文化不被破坏？
提起古镇开发，重庆市永川区一位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2019年，为了保护和传承松溉独特的历史文化，永川区成立了松溉古镇保护开发领导小组，把古镇保护开发作为推进镇域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着力点，对古镇核心街区进行保护性开发，按照“修旧如旧”原则，将古建筑、停车场、道路、管网等基础设施进行升级改造。“古镇的保护，不仅需要政府的强有力主导，还要在招商引资方面有市场思维，毕竟，景区里的经营者是要做生意赚钱的。但如果过于商业化，势必会影响古镇的原始风貌和对外形象。”
采访中记者发现，在西南古镇旅游产业发展过程中，一些现象值得深思和重视。
首先，由于大多数古镇不收门票，镇里临街的商业基本也都是当地百姓自家的生意，所以，三产及服务业对当地旅游财政收入贡献不大。但同时，古镇的古建筑需要修缮和保护，基础设施需要改造，特色文化需要传承和传播，加上食品安全、防火防灾等，都需要投入人力物力及资金成本，就西南地区各地政府现有财政状况而言，压力不小。
另外，景区的管理工作也不容忽视。由于很多食品是自家生产的，售卖的商品，有些没有正规批号和生产日期，更别说检验检疫合格证。记者在松溉古镇采访期间发现，早已名声在外的松溉特色菜肴“九大碗”，其价格、食材、菜量等标准并不统一。一些餐馆显得脏乱差，卫生状况存在不小隐患。
刚刚过去的中秋节、国庆节假期，西南古镇在喜迎八方来客的同时，也暴露出对突如其来的火爆场面准备不足。在一些古镇，因道路狭窄，缺乏停车场设施，导致车辆无处停放。无奈之下，有些私家车挤占了人行道，就停在当地百姓的家门口。有些当地住户，趁机利用自家的院子和门前空地做停车场，收取停车费。
“游客来了要消费，头脑灵活的人会增加一些收入，但大多数人和我一样，没有赚钱‘门路’，心里挺烦的。还是以前那种安静的日子好。”10月9日，福宝古镇居民靳天（化名）向记者抱怨。
“在我看来，古镇的保护和开发成功案例不少，西南古镇完全可以借鉴成功经验，让古镇焕发新的活力。”对于西南古镇的未来，林先生很乐观，“我就是要见证和记录她（古镇）的发展和变化。”
“古镇的开发和保护，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10月25日，专注于古村落保护的“乡土营造社”创始人卢岳鹏向记者表示，近年来，不少古村镇和文物保护院落经过修缮后，商业化气息浓厚，失去了原有的风貌和韵味。在卢岳鹏看来，对于古村镇，关键要在传承保护的基础上谨慎进行开发，以保留其独特的历史韵味。只有这样，才能让古城镇焕发出更迷人的风采，并保持其生命力得以更好延续。
“西南地区的古镇资源非常珍贵，是历史长河中的杰出篇章，将古镇修葺如旧、传承文脉，让人们记得住乡愁，这是政府所想，也是民心所盼。相信西南古镇会抓住文旅融合契机，让这些古镇既古老又年轻，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卢岳鹏说。
编审｜渠 洋
责编｜白 馗
校对｜张波 张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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