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杂志全媒体记者 李辽
近年来,随着旅游消费的升级,“新民宿”逐渐向着观光、休闲、度假复合型的方向转变,进入创意化、精致化发展新阶段。
“升级”后的民宿不仅与一地一貌的风光、具有松弛感的人文氛围契合,还能承载更多元的业态和产品,盘活地域旅游资源,为乡村储备人才。特别是西部地区,通过民宿带动民富,促进文化交流,推动乡村振兴,成为新民宿创业的新热土。
藏羌回汉小伙联手做民宿
四川省松潘县位于地广人稀的川西高原,这里有一个著名的文化旅游胜地、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松州古城。古城旁的半山上有一座俄寨村,村里海拔3000多米的地方伫立着一座极具民族风情的大院。站在院子里,雄浑壮丽的松州古城尽收眼底。这里是藏族青年唐仁松的家,更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新民宿“怿宿·古道牧风”。
▲“怿宿·古道牧风”民宿的装饰体现了藏羌回汉各民族风情受访者提供
2016年,在外打工多年的唐仁松回到家乡。在一次登山露营活动中,他与另外3个返乡青年聊起了回乡创业的话题。做民宿正好是大家共同的想法,单打独斗不如一起创业。
当时,整个松潘县在旅游接待上还停留在较为初级的阶段。11月5日,唐仁松告诉《法人》记者:“七八年前,县里只有传统旅店,仅能解决客人住宿问题,没有精品民宿的概念,更无从谈起与当地历史文化的结合。俄寨就更偏了,进村的路不在县城主路上,游客根本不会绕道来我们村,村里几乎看不到外来人。”
松潘是多民族聚居县,藏羌回汉各民族风情交织融汇,而唐仁松4人刚好来自这4个民族,他们的意见很快达成一致,将民宿打造成多民族融合风格,让不同的文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设计阶段,这个创意接连遭到几个设计团队的拒绝。“他们对我说,你讲的这些文化,我们不了解,也设计不出来。”唐仁松说,当时囊中羞涩,于是决定干脆自己动手,搬砖、上漆、绿化种植、动物养殖,亲力亲为,打磨细节。为了与自然相融,民宿采用了全植物围栏:“我们的想法是,让客人站在院子里,目光所及都是大自然。”
民宿修建了近4年。其间,因为只有8间房,被当地做传统旅店的商家质疑:“我们的旅店有三四十间房还赚不到钱,你们这么点房能行吗?”
2020年,民宿终于开业。一进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唐卡,画里的大象、羊、猴子和锦鸡通过合作获得了食物,体现了团结才能共赢的含义。“这是对我们4个年轻人创业的激励。”唐仁松说。不仅如此,通过图片、照片、老物件和装饰,多民族文化展现得淋漓尽致,发生在松潘的汉藏和亲、茶马古道等历史故事也与特色菜的菜名巧妙相融。甚至,民宿里还修建了藏式火塘,在这里,客人可以感受到坐在藏式火塘边吃回餐的新奇体验。
唐仁松觉得,开业3年,最大的成就不是民宿在某平台当地住宿好评第一,而是经常听到村里老人感慨,自打他们懂事起就没见过这么多汽车进村。一开始,也有村民不理解他们的折腾,现在却有人主动找到唐仁松,希望扩大规模时把他们也带上。
村民生态环保意识的提高,是肉眼可见的改变。之前在民宿修建过程中,六七亩的大院里栽了四五百株树,但最后大部分树叶都被山羊吃掉。那时起,县政府开始考虑县城周边的生态植被问题。民宿开业后,进村的外地人增多,旅游经济逐渐起步,村民们感受到,要想吸引更多人来消费,环境就要干净整洁。唐仁松说:“有时,我会看见一些村民把从外面找来的绿树栽到自己院子里,这说明他们开始有绿化意识了。”
开业到现在,每年暑假,在工作人员配备齐全的情况下,唐仁松还是会招几批临时工来帮忙。这些人都是即将去外地读大学的年轻人和暑假回家的大学生。“在和他们接触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些年轻人对家乡一点也不了解。不了解就不会热爱,不热爱就不会回来。于是我会给他们进行文化培训,让他们知晓松潘的历史和地理知识,培养他们对家乡的自豪感和归属感。”
打造云朵里的“高原民宿”
2018年,浙江永嘉人朱齐鹤从体制内“下海”,开办了浙江君兰文旅有限公司(下称“君兰”)。在知晓“东西部协作”政策后,他在一些欠发达地区进行乡村度假目的地的运营和乡村文创产业的研发。当年10月,他带领一支专业团队入驻四川省红原县进行考察。
当时,愿意到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下称“阿坝州”)发展文旅的企业家不多,而朱齐鹤的“一意孤行”源于他大学毕业后曾在那里当了一年志愿者。用他的话说,“这是中国最美的地方,我对这片土地是真的热爱”。
但真正着手才发现,在阿坝州打造乡村文旅产品仅靠情怀很难支撑。“红原县平均海拔高度是3600米,而且有很多盘山路。我有严重的恐高症,做项目又必须实地勘察,每一次翻山越岭都是一种考验。”5年时间,朱齐鹤经历过地震、泥石流、车祸、严重高反,“仿佛吃遍了世间所有的苦”。
近日,他对记者细说着做乡村民宿的艰难:“首先,农村宅基地不能自由买卖,做民宿只能采用租赁方式,但没有产权很难形成资产。其次,行业季节性明显,在高原地区,一年只能做几个月的生意。再有,民宿都是非标产品,每家店的设计标准、用品都不一样,没法标准化和连锁化,成本很高。最后,人才储备跟不上,年轻人不愿意留在家乡。”他感叹,要想做出规模,难度很大,需要强大的资本支撑,单靠小企业、靠个人创业,几乎没戏。
砸下几千万元后,朱齐鹤的民宿做起来了,但开的店多,关掉的店也多。2019年,他的企业开始转型。从这之后,君兰由之前自行投资转变为一个管理输出公司。“我们与当地政府合作,由政府投钱,我们将村集体资产和国有资产转化成度假酒店、民宿或是咖啡馆等一系列休闲业态,然后定期给政府回报。”朱齐鹤感叹,“没想到,这条路真的被我们干出来了。”
如今,君兰旗下的民宿不仅用租金或固定回报率的方式把村集体资产盘活,还大幅带动了当地就业。在甘孜阿坝地区,朱齐鹤规划了15家民宿和度假酒店,目前开业的有6家,带动了当地300多名藏族青年就业。“我们安排这些年轻人到东部沿海地区培训,最后回到家乡,成为民宿的管家和服务员。以前,一些年轻人不会说汉语,见了人只会微笑,如今不仅汉语流利,还拥有了较为先进的服务理念。”朱齐鹤坦言,“在我看来,在西部振兴乡村,比在东部做生意有更深远的意义。”
除了给员工培训,朱齐鹤还把民宿大门敞开,让当地小民宿主来参观、学习。“之前,这些地区的传统旅店只给入住的客人一把钥匙,没有任何其他服务。现在,他们看到我们的新民宿不仅融入当地文化,还配备了健身房、游泳池、儿童乐园、酒吧、咖啡馆、西餐厅、中餐厅,给客人配备管家式服务,都忍不住赞叹:原来民宿还可以这样做。”
百美村庄,建设乡村文明
陆进福是甘肃省渭源县罗家磨村村民。最近,地里的当归长势颇为喜人,加之孩子顺利考上大学,他的心情十分愉悦。闲时,他喜欢登上自家新宅的房顶,向老宅远眺。如今,老宅已作为百美村庄项目,被改建成“百美村庄·罗家磨村”。
“百美村庄·罗家磨村”乡村振兴综合示范项目是由三峡集团、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渭源县人民政府联合打造的乡村旅游帮扶示范项目。2020年6月,百美村庄项目落户罗家磨村,选择了陆进福和其他7户村民的老宅,进行民宿的设计、打造,并给予被征用村民相应补偿。陆进福和其他7家使用补偿款,在村里新批的宅基地上盖了新房,之后每年还能从项目上获得一笔补贴款。
2022年,民宿建成营业,为到民宿工作的当地村民提供上岗业务培训。在家门口就业,拥有保底收入,享受固定节假日,还能接受专业的酒店服务培训,村民们十分满意。
村里还有一处2017年修建的艺术写生基地,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经常在这里创作。有画家说,罗家磨村的风光在国内非常难得,类似于法国巴比松画派笔下的风景。今年年初,艺术写生基地搬进了百美村庄项目新建的乡村文化人才服务中心,接待能力得到大幅提升,目前已接待多批外地慕名而来的少年研学团。
早在2013年,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原中国扶贫基金会)便针对欠发达地区的状况,发起实施百美村庄项目。在有实施条件的村庄,通过整体规划和专业设计对传统村庄、旧民居进行内部改造,对村庄和周边生态环境进行维护整治,开展乡村旅游促进三产融合,培养乡村致富带头人和年轻人回乡就业创业,以合作社为载体,实现成员共享、利益联结的收益分配机制,实施积分管理,大力开展乡村文明建设。
通过建设精品民宿为切入点,百美村庄项目引入专业运营团队,在多个欠发达地区打造了民宿标杆样本,逐渐形成了“一个百美村宿 多个村民自建民宿”的集群效应,既保持了乡村特有的“野味”,也保持了乡村旅游资源的“原汁原味”。
编审|渠 洋
责编|白 馗
校对|张波 张雪慧